竟奇异地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下。
是欣慰?是担忧?还是对这年轻人身上那过于酷烈锋芒的一丝隐惧?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帐中几位同样脸色凝重、噤若寒蝉的营官,最终,那复杂的情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伴随着一个无力的挥手。
“去吧。”刘松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持我军令,点齐本部马队。务必……斩草除根!”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极重,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腥。
“得令!”刘锦棠抱拳,甲叶铿锵作响。没有多余的话,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
那决然的背影,如同一柄离匣的凶刃,带着森然的寒气,直扑向帐外凛冽的寒风和未知的血色追途。
寒风卷着雪沫,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抽打在脸上。
北山崎岖的山道上,积雪已经没过马蹄。
刘锦棠一马当先,破旧的棉斗篷在身后被朔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
他身后,是三百名沉默如铁的骑兵。每一张脸都被冻得发青,但眼神却和他一样,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雪地上那一片狼藉、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凌乱足迹——马蹄印、散落的布条、甚至偶尔可见的几点暗褐色早已冻结的血迹(来自昨夜仓皇逃窜时受伤的叛军)。
这些痕迹,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绳,在荒凉死寂的雪野中蜿蜒。
“快!再快!”刘锦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传入每个骑兵的耳中,“他们带着银子,跑不远!前面就是鬼见愁,给我堵死谷口!”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奋力跃上一道陡峭的覆雪坡坎。
鬼见愁,名不虚传。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沉沉的石山,夹着一条狭窄、曲折的谷道。谷中积雪更深,几乎及膝。
当刘锦棠率队旋风般冲到谷口时,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支仓惶如丧家之犬的叛军残部。
大约百余人,个个蓬头垢面,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绝望。他们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跋涉,不少人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包袱,里面正是昨夜抢掠的饷银,此刻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沉重负担。
谷道狭窄,人马挤作一团,行进缓慢。
谷口骤然出现的森然铁骑,如同天降神罚!
“官军!是刘锦棠!”叛军中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叫。
刚刚还因疲惫而麻木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绝望地扔掉包袱,试图攀爬两侧陡峭如削、覆满冰雪的光滑石壁;
有人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本能地向狭窄的谷道深处拥挤推搡,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张德彪!左翼上坡,弓弩封顶!”刘锦棠的命令如同冰珠迸溅,没有丝毫停顿。
“得令!”张德彪大吼一声,带着一队骑兵如同灵猿般,策马冲向左侧山坡稍缓之处,迅速占据制高点,冰冷的弩箭对准了下方混乱的人群。
“其余人,随我——杀!”刘锦棠猛地抽出“破虏”。
冰冷的刀锋映着雪光,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他根本不给叛军任何喘息或求饶的机会,一马当先,如同离弦的重箭,狠狠射入混乱的敌群!
屠杀,在狭窄的雪谷中瞬间爆发!或者说,这根本称不上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冰冷高效的收割。
湘军骑兵如同虎入羊群。
雪亮的马刀借着俯冲的势头,毫不留情地劈砍而下。
每一次刀光闪过,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短促的惨嚎。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洇开大片刺目惊心的红黑色花朵,旋即又被马蹄践踏、被冰冷的雪花覆盖。
战马的冲撞力更是恐怖,被撞中的叛军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筋断骨折。狭窄的谷道成了修罗场,无处可逃的叛军被挤在一起,成了湘军骑兵练习劈砍的绝佳靶子。
绝望的哭喊、求饶声、濒死的呻吟与战马的嘶鸣、刀锋的呼啸、骨骼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
刘锦棠冲在最前。破虏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
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直接、最高效的劈、砍、削、抹。
一个试图举刀顽抗的叛军头目,被他连刀带人劈成两半,滚烫的脏器和血雨喷了他半身。
另一个吓得跪地磕头的叛军,他看也不看,刀锋顺势掠过,头颅便滚落雪地。
他的眼神始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仿佛砍下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头,而是一截截碍事的朽木。
甲胄早已被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