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一份份告急文书堆积案头。刘锦棠忧心忡忡:“大帅,迪化、吐鲁番、库车…各处水源告罄!旱情百年罕见!民以食为天,无水无粮,纵有千般仁政,也难稳人心!阿古柏的细作又在散播谣言,说这是‘天罚’,说朝廷…气数尽了!”
左宗棠站在一幅巨大的坎儿井构造图前,手指沿着那代表地下暗渠的曲折线条缓缓移动,眉头紧锁,仿佛在聆听大地深处的呻吟。他连日查看各地水情,脸颊明显凹陷下去,眼中布满血丝,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天罚?”他冷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天道酬勤,不酬怨!旱魃虽凶,岂能凶得过人心向背?”他猛地一拍图纸,“传令!各军除戍守要隘之兵,余者连同新募屯田兵勇,立即投入抢修坎儿井!工部调拨的银两、匠人一到,立刻分发各地!征调本地熟谙水工的回民,凡有经验者,无论老幼,官府厚给钱粮,尊为‘水师’!修渠引水,刻不容缓!”
命令如救火的烽烟,瞬间传遍干旱的绿洲。一场与旱魃争命、与时间赛跑的浩大工程,在天山脚下如火如荼地展开。左宗棠的身影,频繁出现在最干渴、工程最艰巨的吐鲁番盆地。烈日当空,黄沙扑面。他脱下厚重的官袍,换上粗布短褂,戴着斗笠,亲自下到深深的竖井底部。浑浊的泥水浸没了他的靴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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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暗渠的走向偏了!”左宗棠的声音在狭窄、闷热的竖井下回荡,他指着一处用油灯勉强照亮的渠壁,“水流不畅,淤塞大半!必须改道!”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泥浆的水珠,看向旁边一位须发皆白、被尊称为“水师”的维族老匠人赛买提,“老丈,依你看,该当如何?”
赛买提老人原本对这位“朝廷大帅”心存敬畏,不敢多言。此刻见左宗棠不顾身份,亲涉险地,满身泥泞地询问自己,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光亮。他蹲下身,用手仔细摩挲着渠壁的土质,又抓起一把泥土在鼻尖嗅了嗅,沉吟片刻,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手势比划:“大人…这里…土松,水冲易塌。要…拐个弯,绕过…那边的硬土层…用红柳枝…加木框…撑住…”
“好!就依老丈之言!”左宗棠毫不犹豫,立刻下令,“照水师指点,改道!加固!”他接过士兵递来的简陋工具,竟亲自挥动镐头,敲打渠壁。汗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滚落,滴在滚烫的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帅以身先,三军用命。士兵们看着白发苍苍的大帅在井底奋力挥镐,无不震撼动容。赵大成和几个娶了当地女子的老兵格外卖力,肩挑手扛,搬运土石。连曾经满心怨恨的肉孜,肩伤初愈,也沉默地加入了运土的行列。清兵和回民工匠并肩劳作在幽深的地下,在共同的焦渴与期盼中,铁镐与岩石的碰撞声,号子声,水流声(哪怕只是微弱的渗水),成了最动人的乐章。隔阂的坚冰,在汗水的冲刷和共同的目标下,悄然融化。
一日,左宗棠正在一处竖井下督工,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连忙用沾满泥浆的手捂住嘴。旁边的亲兵眼尖,惊见他指缝间竟渗出刺目的红丝!“大帅!”亲兵失声惊呼。
“噤声!”左宗棠猛地放下手,严厉地瞪了亲兵一眼,迅速用泥土抹掉手上的血迹,压低声音,喘息着说,“一点小恙,无妨!眼下引水救民要紧!敢动摇军心者,斩!”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仿佛无事发生,继续指挥挖掘。只是那挺直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又单薄了几分。
奇迹在绝望中孕育。当第一条疏浚、加固后的坎儿井终于成功引来了雪山融水,清澈的溪流如同久别重逢的甘霖,汩汩流入早已干涸见底的涝坝(蓄水池)时,整个吐鲁番绿洲沸腾了!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涌来,跪在池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泉水,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开怀大笑。一位颤巍巍的回族老妇人,用木瓢舀起水,虔诚地洒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为左宗棠和大清祈福。赛买提老人抚摸着重新焕发生机的水渠,老泪纵横,对着左宗棠的方向深深拜倒:“‘左公渠’…这是‘左公渠’的恩德啊!” 这个名字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天山南北。浑浊的泉眼重新涌出清流,龟裂的田地贪婪地吸吮着甘露,枯萎的胡杨林梢也隐隐透出绿意。水,这生命的源泉,流进了干裂的土地,也滋润了干涸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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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年初夏,天山积雪消融,万物复苏。迪化城虽仍有战火痕迹,但街市已渐复生机,新建的左公祠香火不断。帅府内,左宗棠正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