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目圆睁:“大帅!查清楚了!那批在城东散播谣言的,是阿古柏派来的细作!专挑那些家里有人死在战事中的回户下手,说什么朝廷重修清真寺是假仁假义,待站稳脚跟,便要‘灭回’!煽动人心,其心可诛!”
左宗棠正俯身看着一张巨大的西域舆图,闻言头也未抬,只伸手指向图上迪化(乌鲁木齐)的位置:“民心如水,堵不如疏。阿古柏想用仇恨筑墙,隔断回汉,我们便要用情义搭桥。”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厅中几位心腹将领,“传令下去,各部凡有愿娶本地回部女子为妻者,由大营主婚,官府备办妆奁,其家免赋税三年。娶妻之兵勇,赏银二十两,田宅优先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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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参将忍不住嚷道:“大帅!这…这如何使得?回女…岂能与我天朝将士婚配?军心恐乱啊!”
左宗棠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直刺那参将:“天朝?何为天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回民亦是我大清赤子!通婚联姻,血脉交融,方能化隔阂为一家!此乃长治久安之策,非为一时权宜!” 他语气转沉,“再有妄言阻挠者,军法从事!”
军令如山。尽管私下仍有疑虑和嘀咕,但官府的告示还是贴遍了哈密、迪化等新复之地的街头巷尾。赏格和优厚的安置条件,加上左宗棠的铁腕推行,终究撬动了一些现实的需求。一些年纪偏大、家无恒产又渴望安定的老兵,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触本地媒人。
深冬,迪化城南一处临时辟出的官署院落里,却张灯结彩,透出与严寒格格不入的暖意。左宗棠一身便服,端坐主位。新郎官是营中一个老实巴交的伙夫,名叫赵大成,年近四十,一身半新的军服洗得发白,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新娘是本地回部女子,名叫阿依莎,蒙着红盖头,由她的父亲——一位曾在战乱中失去店铺的小商人牵着,缓缓步入喜堂。院内挤满了看热闹的各族百姓,好奇、观望、疑惑、窃窃私语,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婚礼按简化了的汉家礼仪进行。当司仪高喊“一拜天地——”时,赵大成和阿依莎正要屈身,变故陡生!人群中猛地爆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叛教!耻辱!” 一道黑影疾扑而出,手中寒光直刺新娘!是阿古柏的余孽!
惊呼炸响!赵大成下意识想挡,却笨拙地绊了一下。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个原本蹲在角落、满脸胡茬、眼神阴鸷的回族汉子——肉孜,竟如猎豹般弹起!他并非什么显贵,只是个在战乱中失去妻儿的普通牧人,平日对清兵充满戒备。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向那刺客!刺客的短刀“噗”地一声,深深扎入肉孜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袷袢。
刺客被反应过来的清兵死死按住。喜堂一片混乱。肉孜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疼得龇牙咧嘴,却挣扎着看向惊魂未定的阿依莎和她父亲,又看看呆立当场的赵大成,用生硬的汉语挤出几个字:“不…不能让他们…再得逞!”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那些惊疑不定的回民面孔,“清兵…也有好人!他们…真修了寺!”
左宗棠早已起身,面沉似水。-6,腰?墈_书?枉\ ^冕_废-跃?黩!他快步走到肉孜面前,解下自己腰间一块温润的玉佩,亲手塞进肉孜染血的手中:“壮士!此乃信物!你的伤,官府负责到底!你今日之义举,救了我大清的子民,也救了这满城的人心!” 他猛地转身,厉喝,“将逆贼拖下去,严加审讯!查其同党,一个不留!今日婚仪,照常!”
喜乐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重新顽强地响起。当赵大成和阿依莎在左宗棠的主持下,完成了“夫妻对拜”,人群中爆发出的掌声和祝福,比之前真诚热烈了十倍。肉孜被小心地抬下去救治,他手中的玉佩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许多回民看向清兵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真切的温度。阿依莎的父亲紧紧握着亲家的手,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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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冰雪消融,然而天山南北广袤的土地并未迎来勃勃生机。龟裂的黄土如同巨兽干渴张开的嘴,稀疏枯黄的草茎在风中绝望地摇曳。战乱摧毁的不仅是城池,还有维系绿洲命脉的水利——那些深埋地下、如同大地血管般精巧的坎儿井暗渠系统,或被恶意堵塞,或因年久失修而坍塌淤塞。旱魃肆虐,田土荒芜,人畜的焦渴写在每一张蜡黄的脸上,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刚刚有所缓和的民心,在这无情的旱灾面前,又开始浮动不安。
左宗棠的帅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