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在身下的孩童睁着双猩红的眼,慢慢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身上都是血,或是他人的,或是自己的。
他站起来,只看了一眼昨夜护着他的女人,泪水就顺着面庞滑下来,女人的后背上插着长枪,长枪几乎刺穿了女人的整个身体,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是血。
这该有多疼,可是昨夜娘亲还护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
“娘亲在这……”
“娘亲在呢……”
他跪在女人身边,小声的哽咽着。
周围是遍地的尸体,木屋草屋都被火光吞噬殆尽,方圆十几里,已然一片焦土。寒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他咬着牙站起身,找到一把带血的短剑,他用力将剑插进泥土,不断的重覆着这个动作,直到过了半个时辰,终於刨出一个足以躺人的坑。
将娘亲放进去后,他又开始刨第二个。
这些都是他的族人。
都是曾与他一起生活的亲人。
他咬着牙,一个接着一个的挖,短剑断了就换一把,如此往覆。
太阳东升西落,夜晚斗转星移,浑身带血的孩童花了近三天的时间埋葬了所有族人。
风带着燃尽的烟灰卷袭,孩童跪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手因长时间的运动而止不住的颤抖。
烟灰万里,寂静无声。
他垂着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带你们……回家……”
之后他离开了那个地方,不知道去哪,走走停停,漫无目的。
他去过很多地方,或是繁荣之地,或是落败之村。不一样的地方风俗习惯尽是不同,可是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哪里都不欢迎他。
他格格不入,他游离之外。
没人理他,更没人和他说话。
他们都叫他哑巴,其实每次听到这个词,他总会在心底反驳——我不是,我会说话。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唯一一个对他表露善意的人。
是个老人。
那日下雨,他缩在角落,浑身湿透了,却也平静的擡头望向街上,透过雨幕看着酒楼里的一派热闹。风刮得让他有些冷,抱紧自己低头的瞬间,一只满是皱纹的手出现在馀光里。
他擡眼,老人带着斗笠蓑衣,杵着拐杖,手里拿着一个馒头。
老人笑着,也没说话,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
他楞楞的接过馒头。
想说一声‘谢谢’
可是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两个字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细微的咿呀声。
老人走了,杵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走进雨幕。
一时之间,他浑身发凉,自心底发出的凉。
……
他真的说不出话了。
因为他不需要说话,没人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时间久了,就再也不需要了。
雨似乎下更大了,他捏紧馒头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们所叫的‘哑巴’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