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她的心是渐渐沉下。
夜幕降临,她不停给各营帐伤兵送去小米粥,提着食桶来往十余趟,终于停下喘口气。
恰停于主将营外,里间只点一灯笼,昏黄朦胧,袁冬月忽忆起,恐秦王还未进食。
她掀开帷裳,朝里走去。
入眼却见秦王瘫坐地面,赤着膀子,背后靠着塌,正在撕扯绷带。那腹部缠过薄薄一层白纱,却被血染得殷红。他紧咬牙关,喘着粗气,右手因剧烈的疼痛而颤抖着使不上力,那面薄纱在他手中竟都抓不牢。
她赶忙跑上前蹲下,抬眸瞥眼他,瞧他面中浮着惨白,额面浑乃汗珠,眉毛本是紧锁,却被疼痛折磨地止不住打颤。
袁冬月赶忙从他手中拿过薄纱来,二话不说便替他包扎伤口。
那血却止不住,圈过一层又染红一层,她顿时有些心急了,不曾想他伤势竟如此之重。
“花瓶就莫要逞能。”
袁冬月拧眉,无奈中夹了一丝焦急,只脱口而出。
莫逞能,自己包扎不了就要学会唤人帮忙,自己不是行军作战的料就莫要拿命死冲。
她猛叹一口气,总算是止住血了,抬眸,瞧他双目惺忪,眼瞅着马上便要昏厥去了。
“大漠的风好大!──”
她朝着他耳边大吼道。
祁寒闻声一惊,猛地立住脖颈,睁了睁眸,将自己拉回神来。
此话她前日夜晚便想说了,那深夜与他共坐沙丘之上,北风吹得她直打哆嗦,风度翩翩的秦王怎不懂得怜香惜玉?没点眼力见。
袁冬月瞥眼,瞧他好似回过些神,瘪瘪嘴,又拍拍他肩膀:“别昏死过去了啊。”
此刻他也算任人宰割的羔羊,不讲求那些礼数应是无事,总归他清醒后要全忘了。
袁冬月蹲在他身前,脑中忽就空白,愣愣懵神几许。
祁寒抓着榻边,猛使劲,总算换得一姿势,身子活络些许,脑子却依旧昏沉,微睁眼眸,眼前满是昏黄光影。
光影下,迷迷糊糊瞧见美人低首,杏面桃腮,瞧不甚清眉眼,不过,他自是能意识到,她是谁。
自是那日将醉酒的他带回府的那位。
是谁,作何名,何模样,不知,一时想不起了,好在也不重要。
祁寒呼出一口气,脖颈一放松,头砸靠于床塌边,昏睡过去。
袁冬月瘪着嘴细细冥想,忽灵光一闪,挥手猛拍一下,却敲在祁寒臂膀上。
她惊得一缩手。
──本是要去呈粥给秦王的,怎脑袋抽抽了,一下竟忘了?
袁冬月瞅去祁寒,发觉他已然昏睡去,并未被自个拍醒,随后站起身来。
“睡吧睡吧,没断气就行。”
袁冬月掀开营帐帷裳,瞅准了路,直往供应膳食处走去。
忽见阿兄正与几位将领围一块,应是商量着战略部署。罢,现将手头事做好,到时候再加入也不迟,真给秦王饿死就糟了。
袁慎瞧袁冬月步履匆匆,模样好似甚为焦急:“小妹,何事如此着急?可是发生什么了?”
袁冬月闻声回头,笑过一声,扬着声回应:“殿下还未进膳,我去盛些小米粥来。”
袁慎点点头,就在袁冬月拔步要走之际,他忙又喊道:“主帅情况如何了?”
袁冬月顿步,扭扭眸思量片刻,喊道:“死不了!──”
众将领闻言面面相觑,袁慎只稍愣几许,忙替她打圆场:“小妹的意思是,主帅并无大碍么?”
“噢──对!”袁冬月反应过来,尬笑几声,拔步便要走。
却听得阿兄叹息一声,“无碍便好,主帅那劲头,当真不要──”
她即刻窜向袁慎身旁,他拧眉瞅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当真不要命似的。”
她细眯眼眸:“阿兄此话何意?”
“主帅生猛,首仗独一人冲锋,今日又只身一人冲入敌阵,有此等将领,将士们自是愿誓死追随。”
袁冬月心头泛出一丝狐疑,然瞧阿兄及众将领之神色,她又不得不信服。
──这么说,秦王殿下并非花瓶,是自己误会了?
待袁冬月盛过粥入主将营,祁寒已然醒来,倚靠榻栏,半阖着眼莫有声息。
袁冬月瞧他一眼,眸子睁得大,正欲开口之际,喉间即刻梗住改换了语气,温和道:“殿下可是好些了?”
祁寒抬眸瞧她一眼,紧皱眉站起身来,目光停留在那碗米粥上,只伸手接过,道:“无妨。”
“倒是劳烦袁副参谋了。”
袁冬月细细琢磨着他的神色,既然秦王也如此生猛,啧,怎么说这张脸也看不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