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下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血迹染上了她手里正在缝的衣服。
死前看来没有痛苦,是被人一剑封喉,脸上还带着让人熟悉的慈祥笑意。
旁边有个撑着手倒地的读书人,胸前破了个大洞,至死眼神都是担忧的望向老奶奶。
是老奶奶的儿子,一个总喜欢抱着书的秀才。
平时在县城的学堂里教书,每次回家都会之乎者也的追在秦滟楼屁股后面交流圣贤书。
秀才每次回来都给那些年纪尚幼的小孩带点小礼物,当然大孩子秦滟楼也有。有时候是一块饴糖,有时候是空闲时做的泥人。
上次秀才偷偷带来的桂花糕,是秦滟楼两辈子吃过最好的糕点,虽然入嘴有些发酸。
秀才会趁机拖着还在啃糕点的秦滟楼,去给村里的小孩讲故事,教他们认字。
这时候老奶奶就会笑着,看自家一向稳重的儿子拿着书追在青衣袍子少年的后面跑。然后慢慢的比划,针线密密的缝秀才的新衣。
今天秦滟楼背着竹筐出门的时候,老奶奶在树下笑出了一脸褶子,说要给小楼纳一双新的鞋。
村子里的长辈都喜欢叫她小楼,然后宠溺的点头说长高了,哪怕她只是个一年前从林子里救回来的陌生人。
王老二他们,总是掐着腰一副看她长大的模样,说势必护着她一辈子。假若鹅是今天咬的小楼,铁锅炖大鹅必定是第二天端上桌的。
虽然那只鹅,压根没咬到秦滟楼。
秦滟楼迷茫的在村里走着,入目都是一片红的死寂。
被护在长辈怀里的孩子,被剑挑出来刺穿。拿着农具尝试反抗的青壮年,被拦腰折断。
过年新炸的年货滚了一地,凉透的泛着油腻,蒙上一层腥味。
还有两天就惊蛰了。
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在县城市镇里兢兢业业的村民大多元旦不归家,只在爆竹声里数着何时人潮渐息。
所谓惊蛰,对这个小村庄而言,就是元旦。
过节所重要的,从来都是因团圆而赋予的温暖感,而非特定的时间。
快到她在这里的小家了。
合拢的门被剑劈开,阴影处是倒着交叠的两个人。
护着芳芳姐的村长爷爷,被削掉了半边身子,平常拄在手里的拐杖在扔出去的时候被震得七零八落。
平常最爱美的芳芳姐被刮花了脸,手掌被齐齐斩断,满是痛苦的神色。
砖瓦下钉着两个不成型的血肉团,是捡秦滟楼回家的秦家老大和王老二。僵硬的手上依旧握着斧子,裸露的白骨连着将断的胳膊垂落。
“小楼!你回来了。”
秦滟楼愣了一下,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犹疑的回头。
秦母有些宽大的袖口被根短绳固定,粗糙的手牢牢握住一个大木盆,刚从地窖里取出的菜叶上滚落水珠,乍寒遇暖的浮动。
“进来啊,在外面疯到半夜不记得家在哪了。”秦母笑着打趣。
屋里芳芳姐用手指点着王老二的头,怒冲冲的数落:“你什么情况,都傍晚了还让小楼去林子里帮你拿东西。一天天丢三落四的,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晚上林子多危险啊,小楼出事了怎么办。”
王老二怂成只鹌鹑求饶,看到秦滟楼回来着急的使眼色,让小楼帮他保守花的秘密。
村长爷爷拄着拐杖,歪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眯着眼看儿孙辈的孩子打闹。余光看到秦滟楼过来,作势要起身。
秦滟楼快步走过去,乖巧的低下头,让村长爷爷摸自己毛茸茸的头顶,然后得到一句熟悉的小楼又长高了。
绷着身肌肉,看起来凶巴巴的秦父举起手往前探了探又放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嗽了一声:“石老三知道你喜欢吃烤的番薯,特地给你带的,在锅上给你温着。他回家去给媳妇煮药了,你明天记得再去给人家把把脉。”
原本还要说什么的秦父被一声痛呼吓到,有些严肃的面庞一下子柔和起来,着急忙慌的往外面跑。
摸黑收拾菜品的秦母,不小心划到了手,秦父小心翼翼的吹着指头上快要愈合的伤口。
芳芳姐悄咪咪的给秦滟楼编着小辫子,感叹她家小楼生了张比女子还貌美的脸,果然还是适合穿小裙裙。
刚刚被数落完的王老二,讨好的立在旁边打下手,看着芳芳姐跃跃欲试的要给小楼扒衣服套裙子。
秦家老大把秦滟楼护在身后,制止了一些荒诞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