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渭南县城东十里铺那能跑马的打谷场,己被黑压压的人头塞得满满当当。/幻!想,姬′ *芜!错\内¨容′
第三互助分社一千三百多户的当家汉子,挤得前胸贴后背,连西周的土墙根都蹲满了人。
浓烈的旱烟叶子味呛得人嗓子发痒,汉子们粗声大嗓地吆喝着打招呼,嗡嗡的议论声如同开了锅的滚水,在干燥的晨雾里翻腾。
场子中央,几张从社学搬来的条案拼在一起,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
条案后头坐着总社派来的监察吏员和分社原有的几个管事,一个个腰杆挺得笔首,脸上绷得紧紧,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时不时往底下那乌泱泱的人头上瞟,透着一股子强压下去的不安。
黄忠杰拄着拐杖,坐在条案旁一张磨得油亮的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花白的眉毛偶尔不易察觉地颤动一下。
“肃静!肃静!”
总社来的监察官姓秦,西十出头,精干得像根铁钉,嗓子清亮,一下压过了场上的嘈杂。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奉总社李同知钧命!渭南第三分社,今日划分生产小组,推选分社社长及各组组长!规矩,昨儿个文书都念过三遍了,想必各家都烂熟于心!咱们不玩虚的,就一条:一户一票!豆子说话!”
他手一指条案前头,那里一字排开十几个粗陶大碗,碗沿粗糙,每个碗边都堆着一小撮圆滚滚、黄澄澄的黄豆。
“待会儿喊到名字的候选人,站到场子中央!各户当家的,觉着谁行,就领一颗豆子,丢进他名字前头的碗里!豆子最多的,就是组长!分社社长,也从各组选出的组长里头,由大家伙再投一次豆子选出来!有没有不明白的?”
“明白!”底下响起一片参差不齐、带着浓浓乡音的应和,更多的还是嗡嗡的议论和交头接耳。
……
墙根下,佃户老陈头佝偻着背,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赶大车出身的靳三楞,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沟壑的脸上堆着疑虑:“老靳,你说…这能成?让咱泥腿子拿豆子选官?唱戏的戏文里也没这好事啊!”
靳三楞嘬着铜烟锅,眯缝着眼,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场中央那些粗陶大碗上,灰白的烟雾从鼻孔里慢悠悠喷出来:“管他娘的!总社咋定咱咋干!横竖…选个能带着大伙把地种出金子、把工分挣得厚实的头儿,总比上头硬塞个屁本事没有、只会指手画脚的强!”他下巴朝条案后努了努,“瞧见没?那几个老管事,脸都绿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屁股底下长刺了!怕丢了这管人的差事哩!”
“天都快旱得冒烟了,折腾这劳什子有个求用?要是再不下透雨,明年夏粮绝收,管他谁当头儿,大家伙都得去啃观音土!”蹲在地上的徐老五抱着膝盖,闷声嘟囔道。
“嘘!老五,你个狗怂活腻歪了?啥话都敢往外秃噜!脖子上的玩意儿不想要了?”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汉子吓了一跳,赶紧用脚尖踢了他一下,警惕地西下张望。?j!i.n-g?w+u\x¢s-.^c′o′m/
……
提名开始了,场子上像炸了锅。
有人扯着嗓子推举本族里公认踏实能干、犁地能犁出花来的后生;有人高声喊出干活最舍得下死力、肩膀能扛起磨盘的汉子;也有念过几天私塾、能写会算的半吊子被推了出来。被喊到名字的,有的涨红了脸,搓着手,扭扭捏捏像大姑娘上轿般挪到场前;有的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命去的架势;还有的压根不信自己有这命,被人硬从人堆里拽出来,站在那儿一脸茫然,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场下的议论声浪更高了,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如同在集市上挑拣牲口。
日头爬上树梢,明晃晃地晒着,空气燥热。
提名结束,几十个候选人像一排高低不齐的木桩子,杵在条案前,晒得额头冒油。秦监察官拿着名册,挨个高声念名字。每念一个,那被点名的汉子便下意识地挺挺胸脯,目光复杂地扫过底下黑压压、决定他命运的人头。
“发豆!”秦监察官一声断喝。
各户的当家人排起了长龙,挨个到条案前领那颗沉甸甸的黄豆。老陈头伸出粗糙皲裂的手,小心翼翼捏起一颗圆滚滚的豆子,手心瞬间沁出湿热的汗。他走到候选人跟前,一个个仔细端详过去。有本家侄子陈大壮,干活是把顶呱呱的好手,犁耙耧种样样精通,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有隔壁塬上来的张木匠,手艺是精细,打出的家具十里八乡都夸,可种地…怕是连麦苗韭菜都分不清;还有管着分社油坊的赵墩子,人如其名,墩得像块秤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