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上,写满了撕心裂肺的不解与无法承受的痛苦。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世界在他眼中扭曲变形。
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
任由那些卑鄙无耻的奸佞小人肆意摆布?!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用无数兄弟的鲜血和生命打下的河山,再次沦丧于金狗之手?!
难道,就这样看着爹您,一步步走向那该死的风波亭,走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甘心!他一万个不甘心!
“住口!”
岳飞陡然发出一声厉喝,声如晴空霹雳,震得整个帅帐嗡嗡作响!
他眼神锋利如刀,如实质般扫过自己的儿子,扫过所有神情激动的将领。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与痛惜,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外患未平!金贼依旧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
岳飞的声音沉痛而决绝。
“此时此刻,我等不思如何抵御外侮,保家卫国,反而要举兵内向,与朝廷自相残杀!”
“将天下亿万无辜百姓置于何地?!”
他的质问,如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岂不是正中金人奸计?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鲸吞我大宋江山?!”
“届时!国将不国!家何存焉!”
“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千古蠢事!”
“我岳飞!纵然是身死魂灭!也绝不能做!也绝不屑于做!”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墈~书`君* !埂/芯¢嶵_快.
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与信念。
向着苍天,向着大地,向着自己的赤胆忠心,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可是爹……”
岳云嗓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不甘与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想说,可是您就要死了啊!
可是我们的大业就要功亏一篑了啊!
“够了!”
岳飞猛地一掌,重重拍在身前的帅案之上!
“嘭——!”
一声沉闷巨响。
坚硬的帅案剧烈震颤,案上的令箭文书都随之跳动。
整个帅帐内,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他目光如电,带着不容抗拒的无上威严,死死盯着帐下诸将。
“此事!休要再提!”
“自今日起!谁敢再言造反二字!蛊惑军心!”
“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众人的心头。
帅帐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剩下将领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一些极力隐忍的、低低的呜咽。
岳云依旧跪在那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铠甲之上,绽开一朵朵妖异而凄厉的血花。
他却浑然不觉任何疼痛。
眼中,是不甘。
是痛苦。
是深不见底、如同黑洞般的绝望。
他不敢,也不能再违逆父亲的命令。
那是他从小敬仰如山岳的父亲啊!
岳飞看着跪满了整个帅帐的,曾与他在尸山血海中一同杀出,生死相托的兄弟袍泽。
他清晰地看见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那满溢而出的挣扎、不解、痛苦,以及那几乎要将他们吞噬的绝望。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然后,一寸寸地剜去血肉。
痛,痛彻骨髓,痛入灵魂。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
那原本如同标枪般笔首挺拔的脊背,在这一刻,仿佛也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与苍凉。
他背对着帐内所有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怕,怕自己再多看他们一眼。
怕自己那颗早己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会在此时此刻,彻底崩碎成齑粉。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坚持。
从牙缝深处,从灵魂最深处,艰难无比地挤出了那道命令。
那道决定了无数人生死荣辱。
也决定了他自己悲惨宿命的命令。
“传……令……”
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载不住这命令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