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丧礼一过,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闻凇鲜少如今日般安静柔顺,她跪在闻珏棺椁之前,周遭哭嚎满盈,她竟大有种坐怀不乱的样子。
她的神情放得很恭顺,哀怨的丧曲乃是她一人操持,她跪坐其间,随着那哀乐也不由落了几滴眼泪。
她正用丝帕拭泪,忽而却听闻一稚童嬉笑之声。
闻凇吓一跳,猛一回头,发上突然一坠,便见一个异族衣着的小童正嬉笑着拔去了她发间的木簪子。
她满头青丝顷刻散落下来。
梁王府内霎时一片死寂,唯有一个年轻的异族女人猛地上前,将那小童揽在怀里。
那女人抢过他手中木簪,便将那簪子塞入呆滞的闻凇手中,宫内侍卫尽相上前,以芙蓉为首,立时将那女人同小童都按下不动。
闻凇难以置信地攥着手中木簪,此时慢慢醒转,想通这是怎样的大不敬与奇耻大辱——她堂堂一个大靖公主,竟在自己亲叔叔的丧礼上,被一个几岁大的蛮族幼童拔了簪子、仪态不整。满朝文武正看着、满宫命妇也盯着。
闻凇猛地起身,手中丝帕坠地,她指着那女人与幼童骂道:
“跪下,都给本宫跪下——”
侍卫即刻按着二人跪在闻凇脚下,几个色然人登时拔刀上前。闻凇一手握着自己散落的黑发,目眦尽裂,含着泪水的双眼不由泛红。她立时骂道:
“你们色然的贱坯子竟敢如此羞辱本宫,岂不是连你们色然的大都都不想要了——”
角落里的诃息本不愿多管,听闻此话却忽而心惊,登时便要开口上前,却被人一把拽过。
闻淙自她身后上前,沉声走向闻凇,喝道:
“阿沁!”
“哥哥——”她怨愤转头,仍指着那地上小童,“多稚其单于如此羞辱阿沁,你便要我如此忍气吞声吗?”
那拔了她簪子的小童乃是色然单于多稚其,其侧的女人乃是他先前的养母、如今的妻子呼乐大阏氏。而那多稚其显是受人惯坏,娇纵得便如同一头蛮横而强硬的狼崽,此时不但不惧,反倒用色然话大呼小叫,猛地朝按着他的芙蓉虎口处死咬一口。
那一口用了十成十的力,芙蓉手上立时见血,便听她尖叫起来。
闻淙迎着色然人的刀尖走来,却道:“幼子无知。”
多稚其并未松口,芙蓉依旧哀叫,可她也并未松手。闻凇见状忧愤更甚,怨恨地瞪闻淙一眼,转而冲自己的侍卫喝道:
“给本宫打死这小童——”
几个侍卫片刻未曾犹豫便按着多稚其跪趴下来,一旁的呼乐阏氏朝闻凇大声惊叫,说的是听不懂的色然话。闻凇却也知定不是什么好话,见状又指她喝道:
“连这个女人一起,给本宫往死里打——”
色然人拔刀上前,公主的侍卫也拔刀相迎。闻淙赶在不可挽回前大喝一声:
“孤看谁敢——”
拔刀的色然人与公主府的侍卫都未将刀收回,却也不再敢上前动作。四下皆惊。
“放开。”他朝那按着呼乐与多稚其的侍卫喝道。
多稚其一受自由便崩溃大喊,小童刺耳的尖叫险些刺破芙蓉的耳膜。他喊叫后依旧不解气,便在众人都未曾反应之时猛地冲向闻凇,朝她身上下死手猛捶几拳。
闻凇受痛,将那小童一下搡倒。
“昭华!”闻淙高声喝止,转而朝乔柯说道,“将公主带回府里,请个太医去看。”
“我又没病——”
“速去!”闻淙朝乔柯道,出声打断。
乔柯上前,无奈叹气,朝闻凇道:
“殿下,请吧。”
*
“简直蠢物——”
靖帝扶着双膝坐在榻边,随手抄起一个瓷杯便朝闻凇砸了过去。瓷杯在闻凇膝边碎开,飞溅的瓷片险些划了闻凇的脸。她瑟缩一下,却不敢躲。
“你若不让人动手打那单于、若不说什么灭他色然大都——如今就该是我大靖因你受辱出兵、将那半个庆州城夺回来——何至于今日让呼乐那女人找了由头率先打我庆州?”
靖帝俯身一阵剧咳,闻淙上前相劝,靖帝一把拂开。
他指着闻凇骂道:“太子叫你忍一时,是因其后仍有大事——朕与太子真能委屈了你吗?你非如此沉不住气——你坏朕大事!”
靖帝扬手,闻凇猛地闭上眼。靖帝顿住,终究还是未忍心打她,只于榻上一阵猛咳,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