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夜色来得早,天刚擦黑,李老六就搬了条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的大石头上。远处田野被连日的大雨泡得泥泞不堪,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眯着眼,瞧着村子尽头那片老坟地,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今年雨水多得出奇,听说有几座老坟都进了水,坟头上的土都被冲得东倒西歪。他搓了搓手,转头看向一旁抽着旱烟的九叔。
“九叔,您老见识多,年轻时候是不是真撞过鬼?我听人说,您早年间遇见过不少怪事,能不能给讲讲那次坟进水的鬼故事?”李老六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点好奇,又有点害怕。
九叔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开。他眯起眼,盯着远处坟地的方向,半晌才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真想听?那事儿可不简单。罢了,既然你问了,我就讲讲那年涝年的事儿——坟进水,鬼魂闹得村里人发了狂。”
李老六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点头:“想听,想听!您快说吧!”
九叔放下烟袋,眼神里闪过一丝沉重的光芒。“好,那你听仔细了。”
那是个雨水没完没了的年头,天像是破了个大窟窿,雨水哗哗往下倒,连着下了好几个月。靠山屯的老坟地泡在水里,坟头上的土被冲得稀烂,有些棺材板子都露了出来,漂在水面上,黑乎乎的,像极了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村里人开始慌了,先是有人说夜里听见坟地传来哭声,低低的,像女人在抽泣,又像小孩在喊娘。后来,更邪乎的事儿来了——白天有人瞧见坟头上冒黑烟,烟里还夹着怪味,像是烧焦了什么东西。
我那时还年轻,血气方刚,心想不过是些谣言,哪来的鬼怪?于是打定主意,晚上要去坟地瞧瞧。我提了盏油灯,披了件蓑衣,趁着夜色往坟地走。雨刚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吹过树林,呜呜作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脚下的泥巴黏糊糊的,每踩一步都得使劲拔腿,空气里满是湿土和腐烂的臭味,熏得人头晕。
走到坟地边上,我举起油灯,西下照了照。突然,一阵哭声钻进耳朵,低沉又凄厉,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我心里一紧,顺着声音找过去,脚步却越来越沉。终于,在一座被水泡得塌了半边的老坟前,我看见了它——一个身影,站在坟头上。
那鬼魂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它穿着件破烂的寿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乱糟糟地垂着,黑得像墨,遮住了半张脸。等它抬起头,我借着灯光看清了它的模样——脸白得像刷了层石灰,眼眶深陷,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首勾勾盯着我,嘴角还挂着丝诡异的笑。最吓人的是它那双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甲长得像钩子,上面沾满了泥巴和绿色的水草。
“你……你是谁?”我强压住心里的害怕,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鬼魂没动,头微微一歪,像是打量我。它的声音沙哑得像锉刀刮过铁皮:“年轻人,你不该来这儿。”
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问:“你是这坟里的人?为啥在这儿哭?”
它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股怨气:“我死得早,埋在这儿没人管。今年雨水多,坟进了水,我的尸骨泡在烂泥里,日夜不得安宁。你说,我能不哭吗?”
我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发软,想着它怪可怜的。“那你有啥心愿?我能帮你不?”
鬼魂摇摇头,眼窝里的黑气更重了:“心愿早没了。我只想安安稳稳躺着,可这水……这水害得我不得安生。”
我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迁坟,找个干地方让你歇着。”
它眼窝里闪过一丝光,像是感激,又像是怀疑。“你真肯帮我?”
“说话算话!”我拍了拍胸脯。
鬼魂没再吭声,身子一晃,慢慢沉进坟里不见了。我松了口气,心想这事儿还不算难办。
可第二天,事情就变了味儿。我招呼了几个胆大的村民,扛着锄头铁锹去迁坟。刚走到坟地,一股黑烟突然从那座老坟里冒出来,浓得呛人,里面还夹着股烧焦的臭味。烟雾翻滚着,慢慢聚成一张脸——那张脸比昨晚的鬼魂还吓人,眼珠子血红,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嘴尖牙,像野兽似的。村民们吓得扔下家伙就跑,我腿肚子也首打哆嗦,可还是硬着头皮站住了。
“你是啥东西,敢在这儿捣乱!”我大吼一声,声音却虚得自己都听不下去。
黑烟里的鬼魂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笑,刺得人耳膜疼:“小道士,你想动我的地盘?我在这儿守了几百年,谁也别想坏我的规矩!”
我一愣,脑子里闪过师父说过的话——有些老坟地有守护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