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的脸色忽有些发白了。
“我一个中原人,对北蛮规矩怎么这样知晓?”他拿着烧火棍去捅炉膛里的火,清平镇里那些常无所事事就知道手欠的小孩儿似的,“我还知晓,你那从傍晚便不见了的店小二,是去通风报信去了,那么蠢笨一人,实并不是联络往来的好人选,可偏就是他。我来猜一猜,他要去的地方,但凡脑子好使些,都不敢去,是如此吗,老板娘?”
“老板娘!”
他话音刚落,许久不曾见了的店小二忽一把推开灶房门,也不管此处除了胡娘还有旁的人,只把他那浑身上下压不住的喜气往外头散:“成了!”
随即,马蹄声与喊杀声仿佛是凭空从天上降下来的一般,火把霎时映红了只糊着薄薄一层纸的窗户,只是显得外头月亮与灶膛内火光都暗。
四双眼睛盯在一块儿大约有四息,并不曾见还有旁的人再从门口进来。
林歧与萧青鸾心中都道有些要坏。
再只手遮天,终也逃脱不过天理缘法,没人能比萧青鸾更深知这一点,故早在看出老板娘有心要对他们下手时她便大概猜出来了:肯定是有外援的。不然就凭这只三个人的小店——还是名义上的——他们一整个镖队迷晕了给她砍,砍死完也要大半个夜晚。
常行路之人哪儿有落脚前并不加打探的,附近不管是村民还是旅客,可都没听说过这地方发生过什么几十条人命一晚上没的大案。
萧青鸾先前不慌,是认准了他们只是图财,特意将林歧同她单列了出来,十有八九也只是眼睛尖,看出了她是这镖队中的主事人,毕竟三十四号人呢,还都是练家子,到时候真叫人一呼百应拧成了一股绳,确实是不好弄。
胡娘与店小二并排站着,也不知是不是漫天火光映照着的缘故,她再开口说话时,先前的惨白面色全然不见,字与字之间都是倨傲的:“看在你们先前也没对我动手的份上,老实在这儿呆着让我完了我的事,我可以不杀你们。”
都没猜错。
但是那老板并没回来。
萧青鸾食指沿着眉骨往太阳穴刮,实在是有些头疼。要么是他们这群人里有什么他不能见的人。可是他们真只是江南一小镇里一群讨生活的人,确实谁都没到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也并没同谁显摆过她便是当年声名镇北蛮的长公主萧青鸾,有什么好躲的呢?
要么那便是……
外头并没立时便打斗起来,执着火把的人围住了客栈,在冲着客栈里头吴镖头他们喊话,是汉话,但萧青鸾总觉得其中隐约有北蛮味道。
应该是附近山头那窝山匪。
但她还是暂给那只斤老板放下了,忍着头痛,要到窗边先确认了来人身份。
林歧直接手腕一翻转,一枚小石子射向薄薄的窗纸,铜钱那么大的洞口显露出来,拿着火把的那些人身上衣服制式不一,言语不经意间也粗俗,手中兵器也乱七八糟的,不一而足。
“是山匪。”林歧回她。
镖师们常在外奔走的,遇到这种状况当然要算是倒霉,但因此便惊慌失措了绝不至于,吴镖头很快将人聚拢了起来,就汇成一团站在山匪对面的空地上,手中兵刃都亮出来,也是好大阵仗,吴镖头站在最前头,冲着对面喊回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种你们砍将过来啊!”
十分中气十足。
这窝山匪人也并不很多,同吴镖头他们仿佛吧,若是没先摆阵仗而是直接冲杀进去,还真不好说,可现在出其不意的先机已没了。吴镖头也是走南闯北惯的,不用他操心。
林歧将视线收了回来。
正撞上方才跟着往窗外看胡娘也收眼神,惶然又震惊地看向他。
“不是已经下了迷药了吗,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林歧掸了掸身上方才搅弄灶膛时落上的灰,“胡娘,不是我说,既然迷药是要从灶膛顺着热风往各房间里头送,就别在有人要叫我们来厨房时还就破下驴,便那么坚信这点小伎俩,我们绝没人能看出破绽来吗?”
他看着萧青鸾:“真不怪青鸾一直不慌,你这手段,实在是从头到尾上不得台面。”又冲着她笑:“我确实不如你,沉不住气。”
胡娘还给镖队的人下了迷药,这萧青鸾是真不知道。她看着炉膛里悦动的火苗,方才他们俩给陈灰挑开了,又并不去添柴,此时柴火已经快燃尽了,很小很小的火苗。
刚在这扒拉来扒拉去原来是往里头添解药吗?她说有一阵忽然闻到奇怪呛人味儿。
“哪儿来的?”
“先前大夫开药时随手顺的甜草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