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盖,他也难免湿雨浸身,半顿饭工夫,大家开始发抖,因见皇上满脸的怒气, 也不知要干什么,一个个木然伫立,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出。“吴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才有后日铮铮之战绩。” 云团向南飘去,天光渐亮,恢复常态,雨停了,风却越来越大,看着诸将有些扛不住,永乐竟没头没脑地说起吴起,都很诧异,仔细听来,却是说官兵一致,想想方才自己的首先避雨,不禁惭愧。
“朕不要你们完全如吴起,但要感念士卒,心知体恤。今北地尚寒,除张辅、陈懋、 薛禄外,列位没有淋雨尚且冷冻如此,风雨中的士兵又该如何?将帅冲锋陷阵之功自不可 没,但请列位谨记,没有士兵浴血奋战,就没有战场的奏捷凯旋;没有士兵的累累白骨, 就没有将帅的功名利禄!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只靠几个大将,既不能剿灭敌虏,也 不能定国安邦。”
他看看众将,一个个低着头,似有所悟,知是说到痛处,遂缓和了语气,“士卒是将帅建功立业的根本,抚之深则报之厚,古人言:‘视卒如婴儿,可与赴深溪;视卒如爱子, 可与之俱死。’爱抚士兵是为将之德、安邦之要!”
永乐越说越激昂,说到关键处,声音竟有些颤抖。多年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爱兵如子的讯息传达给将领们,有的人深谙其意,有的人仍不以为然。此次北征而大会 诸将,仿佛是他最后一次和大家面对面的交流,他要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统统说出来。大将们爱惜士兵,官兵合力,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尔等也知朕优厚靖难功臣和北征将士,为何?朕深深明白,诸将与朕同起艰难,同蹈战火,没有诸位,就没有朕的今日!所以,朕于一饮一食未尝不思艰难之时,未尝不念及患难之人。列位心中绷紧这根弦,才能永享富贵。”
资历最老而战功卓着、九死一生的郑亨拱拱手,语带歉疚:“皇上所言字字珠玑,臣等悟性太差,记得旧日北征,陛下一直食素,归来时,还命伤重士卒乘坐空驶粮车,还曾 把御马让与士兵。臣等虽是心动,过后就忘了。今臣一定谨记皇上之嘱,爱兵如子,使之 和臣一起一心一意拱卫大明江山。”
“臣等切记皇上教诲!”是诸将杂乱无章却句句铿锵的回应。 “朕之心即诸将之心,同赴艰难,同享安乐。你等随朕一起走几座营帐,然后分头回所部劳慰淋雨军卒,尽快换下湿衣。” “遵旨!”众将齐声道。 阵阵北风送走了偶尔盘桓的的乌云,夜空繁星闪烁,若不是带着寒意的凉风,真是一个宁谧幽静的好夜晚。永乐要到开平城内走走,也想顺便看看安放的炮架,硬是被杨荣、 金幼孜、盛寅拦住了。病情好转,就来北地,白天在风雨中又站了半个时辰,他们真怕他人在征途就病倒了。永乐心情尚好,并未发火,遂和大家议了议明日的行程,早早歇息了。
开平守将成安侯郭亮刚刚病逝,成安侯死后,永乐才陆续听说了郭亮贪污恣肆的一些 劣迹,想着那个外表率直、一诺千金的大将,永乐自己都觉着可笑,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活着也累。人已故去,便不再追究,遂命兴安伯徐亨单独镇守开平。永乐已是六十四岁的 高龄,身体有病,行军又累,没思虑多会儿,竟难得的上下眼皮打架,沉入梦乡,传来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鼾声。
这是开平守将徐亨府后衙中的一处四合院,永乐睡在了上房,马云、海寿等大太监分 住在两边的耳房,当听到皇上的鼾声时,马云兴奋地来到杨荣、金幼孜住的东厢房,喜滋滋的,直接推门进来:“二位大人听到了吗,皇上睡的好香,连日来他老人家睡不着,急死个人!我们年轻,陪着无所谓,就担心皇上吃不消。今日终于放心了,二位大人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杨、金二人正坐在八仙桌前说话,见状忙招呼马云坐下。永乐元年进宫的马云先任乾清宫管事,再任司礼监少监,如今任了本监提督太监又兼管东厂,权倾一时。但他为人正直、和气,还算清廉,在宫内颇有好评,对外廷大臣也很谦逊,一时言论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