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七)
周焜一听, 便没那么心急,但他的性子一贯是一想起就不会轻易搁下,还是一心惦记着, 谢谅便开口相告:“这几日我和徐蔚都住在荆祁山掌门那里,你慢些咽了, 咱们回去就是。”
师兄怎么能住到荆祁山掌门那里呢,周焜刚犯嘀咕, 又想起谢谅的真实身份, 不用心下自然也明白了,于是要跟着二人一道回行在。
谁知他一刚走到学子监的石狮边上,就有上州卫官将他拦了回来。
未出成绩前, 考生是不能离开学子监的。
学子监里的规矩众多,周焜万万不想回去了, 又不愿和普通人起冲突,急得对着谢谅比了“师兄救我”的口型。
谢谅自然不会再让周焜到里面去受三五日的苦,他向师父看去,风不疑便无奈笑着出面与那些卫官周旋起来。
卫官也是奉命办事, 国主下的令, 谁敢轻易放人。但谢谅一开始也没想过能说通。
他趁着师父吸引卫官视线的时候,将登云盆中一个人偶放了出来, 风不疑背对着谢谅和周焜, 却指尖一翻,准确地飞了两张符出去。
一张覆在了木偶人身上,谢谅施术, 像在北境那般又造了一个“周焜”出来。灵符一张飞向周焜, 化成人手大小,如面具一般覆在了周焜的脸上, 一瞬消散了。
“好了好了,你们将人带走吧!”
木偶人刚化形,就站在周焜的侧后方,周焜没反应过来,还在等着师兄和徐竹竿救自己,结果就听徐蔚喊了一句将人带走,师兄还将一直有意撑起来的宽袍大袖也放了下去。
他心里急得火热,眼睁睁看着那些卫官越过徐蔚和谢谅向自己行来,这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做好了束手就擒的打算。
谁知那些人竟然像没看见自己一般,直直地走向了假周焜,将木着的人押回了国子监。
周焜人都傻了,可也不敢深究和久留,拉着师兄和徐竹竿就跑,跑出卫官的戒严范围后才松了口气。
“师兄,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好像没看见我一样。”
风不疑开怀大笑:“不是没看见,是不认得你。”
周焜一个头两个大,好在谢谅没有卖关子的兴致,向他解释了缘由:“徐蔚在你身上用了个障眼符,现在你在别人眼里是另一番模样。”
“啊?你们看我也是这样吗,那我还能变回去吗?”周焜可不想变成别的样子,虽说他不算丰神俊貌,但也是爹娘生养出来的,还没当上舅舅就面目全非可不好。
谢谅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叫了一声:“周焜。”
“师兄叫我干嘛?”周焜回答的瞬间,障眼法破了,他自己不知,但在谢谅的眼里又看到了熟悉的人。
终有一日,他要这般痛痛快快于人前喊一声“师父”。
他看着恢复原貌的周焜恍惚了一会儿,淡淡地一笑,说:“没什么,符术破了,你已经变回来了。”
周焜瞬间高兴起来,脚步都轻快起来,拉着两人往谢谅说的行在宅院走去。
结果回来才知,荆祁掌门进内城面见国主去了,要晚宴后才能回来。
周焜这几日被那些学子规矩折磨得不像样,明明困得要死,却还是撑着不睡,要等荆祁山掌门回来之后见一面再休息。
谢谅和风不疑也随着他一起坐在门槛上毫无形象地等。
“师兄,你们不用陪我……困了就去……睡……”周焜的脑袋一晃一晃像根随风摇摆的枯草。
谢谅没有回答周焜,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此时不单单是陪着周焜,更是想借周焜这个缘由,从荆祁霎的口中得知些什么。
哪怕再不愿意,谢谅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利用了周焜。
若周焜得知自己的师兄利用自己要救的是他最为厌恶的魔头,他会怎么想?
谢谅不知道,他也不想让周焜知道,最起码在师父的形象仍然不明时,在两百年前那些殒命弟子身死缘由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他不想让周焜知道。
即便他深信,风不疑未负天下。
听闻国主为宴请荆祁霎,将乌里山下埋着的国酿都拿了出来,酿酒的水是她少年时亲自从北境冰封之地取来的雪水。
谢谅看着内城方向通明的灯光和时不时闪耀的花火,和师父一起沉默无言地守护周焜,到后半夜才看见荆祁霎的轿撵回转。
周焜早已熟睡,谢谅的肩头搁着他的脑袋不敢乱动,风不疑起身迎了迎荆祁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