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
薛瑄不愧是探花,往窗前一站便有了一首,比七步诗还快。
李时居听他摇头晃脑地念道:“星稀月冷逸银河,万籁无声自啸歌。”
旋即又有些惆怅,“何处关山家万里,夜来怅触客愁多。”[1]
薛瑄自小生在漠北,学有所成后才跋涉入京。
或许今夜的月光令他想起漠北的童年,那时他父母尚在,无忧无虑,不像如今,为了覆仇带上面具,只有在陈定川和李时居这样的友人面前,才能略略卸下心防。
陈定川敲了敲桌子说“好诗”,然后把目光转向李时居。
李时居抿了一大口酒,微醺的感觉很上头,人飘飘然,似乎话也多了起来,一股脑儿涌至喉头。
她望着窗外被月色照耀的京城无数人家,不知道是“斗酒诗百篇”的作用,还是自己这些天来研读诗书打下功底,轻声道:“高楼无灯露珠清,风动琅玕语声明。”
说得正是此情此景,薛瑄点头问:“那月呢?”
李时居踱了两步,“一夜桂花何处落,云中不见……”[2]
她转过头来,柔声一笑,“风与星。”
薛瑄似是听得痴了,曼声念着最后两句,倒是崔靖睁圆了眼问,“还是没说到月呀?”
陈定川解释:“全诗没有一个月字,却句句都是在月……你想想,高楼不用点灯,云中无风无星,不正是因为月光皎洁,月明星稀吗?”
“啊……”崔靖若有所思。
陈定川指尖在茶杯上慢慢敲打,“时居,你这首,作得比从前都好啊。”
李时居抓了抓额角,“……从前都是胡乱写的。”
还好陈定川没有多问,他只是仰起头,看着苍穹与明月,悠悠念了句戏文:
“……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3]
李时居读过这首,准确的说,半天前,她在崔墨看的那本《西厢记》中,读过这一句。
薛瑄哼笑了一声:“好啊三殿下,诳骗我和李时居作诗,您就念这些香艳字句来糊弄我们。”
崔靖自然是站在他家殿下这边,嘟囔道:“分明是你要作诗的。”
薛瑄醉意浓重,呆呆地望着陈定川问:“是这样吗?”
陈定川没说话,支着脑袋摇了摇头,然后昏昏沈沈地阖上双眼。
竹帘似是被这一笑轻轻吹起,风铃动,玉漏滴,两壶空了酒瓮歪着地上,滚至墙角。
李时居放下酒杯,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后世读过《西厢记》全本,知道这一句并不是最广为流传的香艳名句。
这一句的意思是,自己满腹才学而功名未就,有如贵重的宝剑隐藏着四射的光芒。
这位低调质朴的三皇子,只怕比看上去更有野心。
大概是今晚兴致好,大家都醉意朦胧。
那些该藏在心底,不应公之於众的隐秘,都借着酒意和诗句被吐露出来。
李时居站起身,拉了拉薛瑄道:“很晚了,明日我还得去国子监,薛兄和三殿下也要上朝,今夜散了吧。”
她朝陈定川拱了拱手,“老师再见。”
出门的路已经熟了,便不必崔靖相送。薛瑄打着哈欠踏上木廊,压低了嗓子问:“有件事,我想你还不知道。”
“什么?”李时居一激灵,第一反应,或许同李时维有关。
“好事儿!”薛瑄笑出一嘴白牙,“我昨晚路过贡街,恰好遇上书坊老板,那老板说已经同江南一带的十多个书坊谈妥了《探花笔记》的分销,往后你我大作,便能在南都丶扬州丶徽州丶泉州等地贩卖,那分销费用不菲,你我手头能松快上好一阵了!”
李时居没想到竟是这个,不由又惊又喜,“如今市面上有那么多类似的书,为何分销的是《探花笔记》?”
薛瑄得意洋洋,比出两根手指,“因为作者我昨儿连升了两级,如今已经是从七品啦!”
原书里也升得这么快吗?
李时居在暗地里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记不清了。
论起才学,薛瑄虽然只是个探花,但确实是这一批进士中情商最高的人。
她在翰林院实习这几个月,每每看见薛瑄,都忙着抄写圣旨和内阁诏令,有时还负责校对发往地方的政令,可谓是当今圣上的得力秘书了。
李时居拱着手,向他道了声“恭喜”。
薛瑄嘿嘿一笑,“话说回来,《探花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