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她的眼泪是珍珠, 那你呢?
千年前,你被族人无辜株连,在地宫里煎熬渡过的九九八十一难, 当时有谁愿意替你承受吗?千年后,你为妻子一意孤行,在问剑宗咬牙挨下的九九八十一鞭, 有谁懂得你的口是心非吗?
你说你不怕疼, 就真的不疼了吗?
苦忘崖那日,契魂引的第三次发作, 总是喜净喜洁的丶被弄脏了连澡都要洗几回的你, 却狼狈摔倒在沾满血污的地上, 像条狗一样爬到她紧闭着的房门前——司见月,你为什么不敢敲门?
为什么会疼?为什么不敢敲门?
这口血梗在他心口太久太久,呕出来了, 才终於想明白了。司见月想,他忍得太辛苦了。
铃杏做事随心所欲, 她想爱谁,就爱谁,她的爱不是为她受了多少伤丶吐了多少血就可以得到的东西。铃杏像只自由的小鸟,谁都妄想捉住。
司见月以往尊重她的自由,乞求她追求自由的同时, 也别忘记归巢, 看看苦苦等待的自己。
是他天真,是他蠢钝。
司见月决心将这些尊重丶这些乞求, 通通收回埋进不见天日的坟土里, 坟土里埋葬的是天真又蠢钝的他自己。但他不打算就这么罢了,正如他对铃杏说过的, 他从来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他要折断这只小鸟的翅翼,让它连飞翔都是那么不容易,谈何自由,谈何离开。这样他就再也不用胆战心惊,永生永世地囚在自己的手掌心。
他要让这天下苍生和万千世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不是怨恨魔族卑劣自私,凶残无道吗?既然认为他是清水里的一滴墨,那就把所有人都染黑成肮脏的魔,一样恶心,一样可恶。
他要杀死天界那个道貌岸然的战神,让薛遣淮无法回归神位,最终只能像个寻常的凡人那般生老病死,而他和铃杏将永远纠缠到时间尽头。
他要掐住铃杏的腰,扯开铃杏的裙摆,然后在薛遣淮的坟头狠狠地做丶爱,叫薛遣淮听见他和铃杏是如何亲密,看见他和铃杏是如何贴紧。
他要让这对曾经的有情人阴阳相隔,薛遣淮便是死了也得死到最远的天边去,且永不覆生。
司见月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如今有多么可怕,他终归不再是那个被调戏了会害羞,被伤害了也无怨无悔的小师弟了,他的心智已经为契魂引完全控制,是个彻彻底底的……魔了。
一道乍不起眼的小黑蛇在这时钻入,悄无声息地探进了锁链上的阵眼,那瞬间,整个镇仙狱所有的阵法皆被触动,齐齐爆发出尖锐的啸鸣声!
铃杏大惊,下意识地掩住了耳朵,她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反应过来又去捂司见月的耳朵。
“砰!”
“砰砰!!”
“砰砰砰!!!”
像烟花不断地冲上云霄,一声撞着馀音未尽的上一声接连炸响,所有阵法像失了控般对镇仙狱自爆似的攻击起来,掺杂着其他刑房里惊慌失措的惊叫和哭求声,在黑暗中开出朵朵猩红血雾。
凶猛的汹汹火光轰然而起,将眨眼间化作废墟的镇仙狱照得忽明忽暗,血肉被灼烧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残肢被撕碎摔砸到墙壁上。
滚烫的气浪裹挟着零碎火星,扑到铃杏白皙的脸蛋上留下灰烬,险些燎着了她的发。碎石飞屑像泼天而下的暴雨倾覆,溅到铃杏的脚边丶小腿,眼前的空气扭曲成斑驳陆离的色块,视野被割裂成难以拼凑的形状,有什么在疯狂坍塌着。
地动山摇,宛若世界末日的景象。
鲜血挂在司见月苍白的唇角,他有些诡异地低笑起来,像衔着一支至死浪漫的玫瑰。他的胸膛轻轻震颤,低头吻了吻铃杏的耳廓,嗓音低沈:
“你凭什么以为,这里能困住我?”
铃杏瞳孔骤缩,松开手退开好几步,像是难以置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她艰难地说:“你……”
冗长繁重的锁链在高温下应声断裂,一节节四分五裂地掉落下来,司见月不费吹灰之力就挣脱了半个月都没能挣脱的束缚,终於踏实了地面。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松了松手腕,上面的勒痕近乎深可见骨。许是有点疼了,又蹙了蹙眉。
“季铃杏……”冲天火光中,少年眉眼仍旧清晰得深刻而冷戾,如刀如剑,如琢如磨。他叹息似的说:“能困住我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铃杏心神俱震,很陌生地盯着他看。反应过来不能坐以待毙,她怒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