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看顾藜娘,但报恩也罢,还情也罢,并不一定要以身相许!何况,阿榆,你欠了的情,为何要我以一生去偿还?
难道我这一生,在你看来就如此轻贱,可以随意付出或交易?”
阿榆一呆,“谁要你的一生了?我藜姐姐那般好,是成就你这一生!”
沈惟清道:“你明知我爱悦的是你,却让我娶你姐姐,这叫成就我一生?成就我一生的夫妻同床异梦,彼此形同陌路吗?”
阿榆张口结舌:“你爱悦我,却不爱悦藜姐姐?你是不是眼瞎?”
沈惟清无奈道:“没错,我就是眼瞎,心瞎,不仅无法成就他人,还需要你来成就这一生。如若不然……”
他垂眸看她,廊上的绫纱灯笼摇曳,在他清雅的面容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如若不然,你这场骗婚,就如一把火,焚尽了我这一生。”
阿榆便忍不住有些抖,甚至分不出是心在抖还是身在抖。
她握紧了袖中的剔骨刀,磨着牙道:“沈惟清,你再虚张声势,虚言侗吓,我现在就了断你这一生!”
“若你从头到尾都是如此戏耍我……”沈惟清深深看她,“随你。”
他迈步,继续向前走着。
阿榆只觉他在激自己,但便是这种激,让她心口翻山倒海般难过。她捏刀的手在发抖,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沈惟清只走了两步,便顿了下来。
阿榆莫名便松了口气,僵直地看着他的背影。
沈惟清缓缓地吐了口气,忽转身,快步上前,一把将阿榆拥到怀中。
“你……”
阿榆真的想捅人了。
这时,只闻沈惟清在耳边低声道:“阿榆,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好吗?”
阿榆亮出了剔骨刀,刀锋对上了沈惟清的腰。
只需一下,深深地扎他那么一下,便能彻底断送这个不识好歹的郎君。
沈惟清自然是感觉到的,却一动未动,只柔和了声音,继续道:“藜娘有她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路要走。我愿与你同行,若你不愿,我亦由你,但你无权将我推到我不愿走的那条路上。
我心悦你,仅悦你,阿榆。”
阿榆的手抖得更厉害,眼底却奇怪地热起来,又酸又热,然后凝作了水珠,滚落。
这般犹疑,不该是她。
可眼前的人,她再不耐烦,也扎不下去啊。
那灯火煌煌处,传出了韩平北的大呼小叫:“阿榆不是到了吗?惟清,你在干嘛呢?快进来!”
沈惟清便道:“来了!”
他向后一退,阿榆的手便不由地一缩,将剔骨刀挪离了他的腰间。
沈惟清眉眼一暖,愈不客气地牵过她的手,拉她入内,——似没看到她手中还挂着剔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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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四角点了高大的枝灯,映出了桌上热气腾腾的肴馔,以及桌旁年轻热烈的脸庞。
韩平北、花绯然、安拂风、阿涂等人正坐到桌边说笑;
旁边柳娥正在给秦藜取下襻膊,笑着嘀咕着什么;
而阿涂正在尽他跑堂伙计的本份,从侍仆手中接过菜肴,摆放得整整齐齐。
见二人进来,韩平北招手道:“小寿星到了!快来快来,秦小娘子亲去做了一桌好菜,柳娘子偷了两坛寿王私藏的流香酒,咱们今日好好乐一乐!”
安拂风冷着脸,却已张口骂道:“沈惟清,让你接阿榆,磨磨蹭蹭的,不想她过来不成?”
沈惟清微笑道:“不敢。”
他垂眸,不知什么时候,阿榆手中的剔骨刀已不见了。
她脸庞尚有些亮晶晶的水渍,却笑道:“怪不得他。刚在外面看到一株老榆树,心里便想着,幸亏我来晚了些日子,若换了榆钱正嫩时,我做一桌榆钱宴,怕是连树皮都扒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原先屋内若有若无的诡异尴尬感,顿时一扫而空。
从秦藜在内问起阿榆,到二人入屋,其实颇有些时候。
二人的争执、沈惟清的解释和表白,屋内这些友人岂能一无所觉,却始终不曾出去搅合。
成全之意,不言而喻。
柳娥笑道:“说来今天也真是个好日子,本来还担忧你出宫不便,谁知一问,远近宗室和得力的大臣们,都随官家去了金明湖,可不是天赐良机!快入座吧!”
她说着,竟将阿榆拉到秦藜身畔坐了,然后阿榆旁还有个空位,韩平北顺势一拉,已将沈惟清拉过去坐了,还冲沈惟清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