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曾厂长手里扬着那些举报材料,脸色铁青地对着扩音器喊道:
“你们够种!你们有怨就去其他公司啊!现在每人!写一个你们认为的举报人,他的姓名丶工号,发到企业大群里,听到了吗?必须写!现在!”
“不许说不知道!”,曾厂长再补充道,“我把举报信发主管群里。每一个人在纸上写一句话。每个主管仔细辨别字迹,把可疑的再给我过目!”
工人们间窃窃私语,谁都不敢明面违抗曾厂长的命令。
沈云哲把嘴唇咬得青紫,不敢太明显地躲闪着其他人的视线。他强装镇定,笨拙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他的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
其实,沈云哲大可不用紧张;再怎么说,那纸举报信不是他写的。现在曾厂长手中信件的字迹,和曾文静之前手里那份相差悬殊。看起来是找人重新誊抄过的。
信,确然被重新誊过。林星念那天回宿舍后,帮曾文静修改了一些措辞。她想了想,提出了帮曾文静再誊写一遍的想法——如果到时候事情泄露,那么曾文静父亲,也不知道是自己女儿举报的。
曾厂长旁边的助理劝言道:“举报人还拿到了总裁办的内部文件,我觉得应该查一下高管内部…”
“查查先!”
毫无疑问,这一轮“猜疑链”式的排查,并没有多大效果。曾厂长想到了寒假时,自己女儿因为这个原因和自己吵过架。他不敢相信女儿不至於会为了“外人”举报自己,直到他看到一张图片中,车床显示屏中映出的一个人影。
四月三日,时值清明假期。宿舍里,曾文静正拿着手机打王者,曾厂长——顺带一提,这是曾文静父亲的真实姓名——打了电话过来。
曾文静:“哎呀妈呀,俺爸打电话过来了。”
林星念和沈云思围在曾文静的身旁:“怕他干什么?笔迹不是你的。开个免提。”
徐蒹柔也往她们叁那瞟了一眼,又马上把目光躲闪回去。
电话那头,曾厂长削着苹果,先是问了女儿明天清明是否回家。曾文静婉言道,要准备考试,五一再回去。她父亲再是问了很多学习上的问题,最后抛出一句:
“你好像还是很和那些打工仔站在一起。”
“因为俺觉得,他们首先是个人,和俺丶俺妈丶你一样的人。”
曾厂长一个狠劲削下大半个苹果,直接撂明:
“我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去举报自己父亲的,是吗?”
曾文静楞住了。林星念在一张纸上写着“我哪来的那本事啊,就我一个高中生”,把纸往前推了推。
曾文静照读了一遍。
“‘我’?”曾厂长的感觉非常敏锐,他抓住这点追问道:“不是‘俺’?有人在旁边教你?你室友?”
曾文静正想说些什么,那头就传来曾厂长冰冷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举报的。有一张图片里的背影出卖了你。另外,我电脑上查到了一次‘另存为’的记录,也是你干的吧。你,五一也别回来了呗。你和他们那么共情,也去体验体验算了。”
曾文静抓起电话,朝扬声器径直喊道:
“不回就不回!我耻於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那不叫‘痛苦’,那叫‘奉献’”,曾厂长冷笑着,“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干这些的。你穿的,吃的,手上拿着的手机,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那不叫‘奉献’,那个是‘压榨’”,曾文静争辩道。
“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曾厂长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
“云思同学”,曾文静擡起头来,向沈云思投去肯定的目光,“俺和你一起去做兼职…能独立一些是一些。”
沈云思:“可以!有个伴也更好——那…你,五一还回去吗?”
“俺…回吧”,曾文静犹豫了下,“毕竟他还是我爸,之前一直对我还很好,不太可能怎样。”
“人是会变的”,沈云思长叹气道,“…不说了,也不知道我哥和黎宁同学那边怎么样了。”
“李泽铧是吧?”曾厂长把沈云哲请到了总裁办公室,“这一份匿名访谈文件,里面吐苦水的是你吧?”
沈云哲看了看,正是一月份曾文静帮自己说话那次。那时,曾文静遣走主管后,和他聊了很多话题,并作了详实记录。
他为了还能在安秀市“混”下去,打死也不会承认。曾厂长笑了笑,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