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咆哮,如同亘古巨兽永不疲倦的嘶吼,裹挟着上游冲刷而下的泥沙与断木,重重地、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江陵水榭那坚固却已显斑驳的基石。¢oE?Z\3§小;÷说?网1?′ ?¨更>=:新??最*]全@`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轰隆”声,仿佛巨兽用骨锤擂动大地,水花飞溅如碎玉,冰冷的水沫甚至能透过半开着的、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雕花木窗,溅落在临窗而立、已经称帝的李璘那身昂贵的、用金线绣着五爪行龙的明黄色锦袍下摆上。
深色的湿痕迅速洇开,像一朵不祥的墨菊,无声地吞噬着象征至尊的明黄。
水榭内,檀香的气息被江水的腥咸粗暴地驱散。
李璘死死捏着那份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犹带汗渍与血腥气的“天工快报”。薄薄的桑皮纸几乎被他指间的巨力揉碎、穿透,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如同骨骼在不堪重负地呻吟。
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瘆人的、如同墓穴里陈年骨殖般的青白色,与他此刻惨白如纸的脸庞形成刺眼的对比。
那平日里尚算俊朗、带着几分养尊处优圆润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肌肉紧绷得微微抽搐,薄薄的嘴唇神经质地翕动着,反复呢喃着破碎的词语,声音低沉而颤抖,如同梦魇中的呓语,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难以置信的惊惶与彻骨的寒意:
“剑门……剑门关……就这么……没了?杨国忠……李玢……废物!蠢材!天大的蠢材!朕的蜀中门户……天堑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啊!怎会……怎会如此?!”
那份被他蹂躏的密报上,裴徽年轻而锐利的画像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墨线勾勒出的那双冰冷眼眸,穿透了脆弱的纸背,直刺李璘惊惶失措的瞳孔深处。
画像旁,“诛杀安逆”、“昏君禅位”、“七宗五姓叛国”……这些墨色淋漓、力透纸背的字眼,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文字,而是化作了无数条嘶嘶吐信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发出对他命运的恶毒诅咒,冰冷的蛇信仿佛已经舔舐到了他的皮肤。
更让他如坠冰窟、骨髓生寒的是,“十王院尽殁”的血腥阴影尚未散去,如同粘稠的血浆般萦绕心头,那些叔伯兄弟临死前的惨叫似乎就在耳边回荡。
如今蜀地门户洞开,裴徽那柄染血的利刃,那支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虎狼之师……炒了蜀地他那弟弟废物李玢之后,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他这个偏安一隅、根基未稳的“永王”?
恐惧,像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感到一阵眩晕,脚下虚浮,几乎要站立不稳。
窗外长江的咆哮声,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陛下……”
一个温婉中带着不容置疑刚毅的声音响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水榭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后段氏,莲步轻移,无声地走到李璘身边。
她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发髻间只簪了一支通体无暇的白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叮铃”声,在这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并未去看那份令人绝望的密报,一双柔荑带着温热的、令人心安的触感,轻轻搭在他因恐惧而冰凉如铁、正微微颤抖的手臂上。她的手指纤长而稳定,传递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段妃抬起眼帘,美目流转,眼波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如同深潭古井般的决断。
她的目光扫过水榭内同样面色凝重、心思各异的几人:
江南豪门之主周世荣,富态圆润,穿着绛紫色团花绸缎袍子,腰间玉带上镶嵌着鸽卵大的猫眼石,脸上总是堆着和气的笑容,仿佛弥勒佛转世。
然而那双藏在肉褶里的小眼睛,却精光闪烁,滴溜溜地转着,飞快地在李璘、密报和众人脸上扫过,仿佛在计算着一笔惊天动地的买卖,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腕上一串油光水滑的紫檀佛珠。
他是荆襄巨贾,掌控着长江中游近半的漕运与盐铁,富可敌国,李璘能迅速在江陵站稳脚跟,他的钱袋子功不可没。
宿将杜维钧,年逾六旬,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明光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