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子,谢墨知悉自己日后的命运,本就难以全身而退,此次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只怕不得善终。
玄安嗤笑一声,不是讽刺的意思:“我其实想问你很久了,你到底对谢煜是什么态度?”
他知道之前奚砚的忠诚来源于他与谢栩的同窗之情以及谢栩对他承诺要将奚氏从南疆救回。可后来南郊围场、谢墨杀兄之后,奚砚也将谢栩看得明白,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了最基本的相互利用,以及一点点君臣之道。
是以他并不惊诧于谢栩临终将谢煜托付给奚砚,也并不惊诧于奚砚本本分分辅佐新君,在玄安眼里,这符合奚砚的性格,他被奚府的遭遇磨平了棱角,如今成了史书上那些忠臣良将的模样。
一切为了大雍,一切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可他自己呢?
他为了谢煜与谢墨越走越远,如今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谢煜给他下了毒,就连玄安都有一瞬觉得,奚砚现在的忠诚难道真的变成了愚忠么?
他这么疑惑着,也这么问出了口。
奚砚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像是如释重负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从没怀疑过,柏澜玉和谢煜有朝一日会对我动手。”
玄安问:“因为你和谢墨成亲了?”
“不,和成亲无关。”奚砚抬起眼,“因为他父亲、他母亲都对我和谢墨自小的情谊讳莫如深,无论我们有多避讳,无论我们打得多热火朝天、针锋相对,在他们心里,从来不觉得我和谢墨会真正割席。”
“这一点,在谢栩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谢栩死的时候是个雷雨天。
狂风大作,白昼的天空也如同黑夜,暴雨倾盆而下,像是催命的符咒在召唤真龙天子魂归离恨天,乾安殿里,谢栩奄奄一息躺在龙床上,穿着柏澜玉绣给他的、绣有龙纹的寝衣,他死死抓着身上的被单,艰难地喘息着。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替奚砚撑伞的承端留在了门外,屋内静悄悄的,居然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香龛中静静飘着檀香的烟雾,奚砚抵了抵鼻子,迈步进去。
谢栩看见他的时候神色稍霁:“玄月,你来了。”
奚砚规规矩矩行礼:“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起来。”他的声音虚浮无力,“过来坐着跟朕说说话,一会儿老七也会来,朕离世前,总想见见你们,这些朕最亲近的人。”
奚砚心中一跳,谢墨在谢栩登基后被封嘉王,但说与谢栩有多亲厚是不可能的,谢栩带谢墨出了冷宫,自动把他归为自己麾下,谢栩登基后,夙愿得偿,两人因为夺位而产生的利益瞬间分崩离析,关系也跌落冰点。
而奚砚也许久不与谢墨来往了,缘何在这个时候,谢栩还要在他的面前提起谢墨?
谢栩费力地扯了扯唇角:“其实朕真的很羡慕老七,玄月你是天之骄子,谁人得你青眼有加,乃是那人的福气,朕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这种福气,可老七有。”
奚砚匆忙跪下:“臣不敢,臣辅佐之人只有陛下,从未有二心。”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说实话么?”谢栩自嘲地笑笑,“罢了,罢了,玄月你在朕的面前,从来都是谎话连篇的,朕早知道。但朕还是愿意听,反正老七又威胁不到朕,你还愿意哄着朕,这人啊,要求不能太多的。”
“陛下……”
“你的谨慎救了老七好几次。”谢栩咳嗽两声,用手帕擦掉口齿中流下来的血,“朕的心思,你摸得很准。若有朝一日你连哄都不愿意哄着朕了,让朕知道你去支持老七做什么事,朕就是死,也要留遗诏杀了他。”
最后三个字无端狠厉,奚砚冷汗瞬间滑落,见谢栩用力地、紧紧地攥住被单。
“杀了他。他果然是个祸害,也就只有玄月你不相信鬼神,才不怕他。”他冷声道,“迟早有一天,他这个祸害会害死你。”
奚砚不知该如何作声,只能以头抢地,闭嘴沉默。
“朕……活不了多久了。”谢栩喘息了两声,“御医说得好听,但朕也是个不信鬼神的人,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病入膏肓,怕是熬不到这个冬天了。”
“朕只有阿煜一个儿子。”谢栩转头,发尾动了动,浑浊的眼珠盯紧了奚砚的头顶,“玄月,交情数载,无论你多不喜欢朕,朕还是想把阿煜交给你,这不仅仅是朕的儿子,这也是大雍的江山社稷,是大雍的国祚气运,请你务必答应朕,可以吗?”
奚砚抬眸,对上那一双垂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