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砚点头,兴冲冲地拿了笔墨出来,“写什么好呢?”
“今天是夏至,”奚砚想了下,“就写‘建衡四十四年,夏至,奚砚赠予谢松烟’吧。”
“好!”谢墨当即应下,正好也让奚砚看看他的书法有无长进。
谢墨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奚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道:“其实你方才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世间事从没有那么简单的。”
谢墨疑惑地问了句:“什么?”
“如果世界上人与人之间都能用简单的爱恨一言蔽之,那很多事情早就不会有那么复杂。”奚砚看他写的字,“夫妻、君臣、兄弟……都是如此。不懂得的人,才是少数,才是幸运。”
一语成谶。
十四岁的奚砚永远也想不到,在九年后,这世界上能让他最感觉到爱恨交叠、恨不得同归于尽的,居然是长大后的、他面前的少年。
冷月光辉,建衡四十四年的夏日凉风吹不到昭安三年的年末寒冬,奚砚在月光下将谢墨瞪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清楚,对方应该是都回想到了建衡四十四年的日子。
良久,谢墨先别开了目光:“……我记得我说过什么的。”
“哦,那与我何干。”奚砚紧了紧怀里的书,面上一片冰冷,“夜深了,再不回明早怕是要起不来,王爷自便吧。”
谢墨足足在街上站了大半宿才回屋。
奚砚已经睡熟了。谢墨在卧房里面转了一圈没找见人,最后看见承端匆匆出门起了个夜,才确定奚砚是跑到书房里面住了。
书房里面摆了软塌,有时候谢墨看奏折看得晚了,也会在书房休息,因此地龙与炭盆供应得都很足。承端怕热气飘出去,但又怕动静太大扰了奚砚睡觉,只轻轻带上了门,给了谢墨进屋的时机。
奚砚自己带了枕头和被褥,已经陷入了沉眠,呼吸均匀而又平缓。
你倒是真的睡得着。
谢墨攥起拳头想砸在窗棂上,凭什么、凭什么只有自己在这儿生闷气,这口气不上不下卡在他胸膛,他躺都躺不下!
但又担心会惊了奚砚的清梦,所以谢墨举起来的拳头半天也没落下去,最后化成轻轻的一下,怼在发冷的窗框上。
成蹊给谢墨望风,以防承端回来看见他们这一主一仆大半夜不睡觉站门口,像是要半夜把奚砚怎么地似的,他搓搓手,偷瞄了眼自家主子,发现他举起来的拳头带着雷霆之力挥下去,结果悄没声地落在了窗户上。
啧啧。成蹊不敢在谢墨面前这样,只好拢着袖子转过头自己腹诽。
“走吧,回去睡觉。”谢墨大步流星走出来,顺手在他背后一拍,险些把成蹊拍地上,“告诉晏时悟,奚砚那边暂且不用盯着了,也不用跟着了。”
“那、那明天奚大人入宫……?”
“我说不用了。”谢墨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成蹊连忙称是,不敢在气头上忤逆他。
这夜两人不欢而散,一连几天,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么说仿佛又有点不准确,没说话主要是因为谢墨和奚砚好几天都没有见面。早朝时匆匆一瞥,所有的话都在场面上,没什么机会能够聊天。私下里,奚砚仿佛也清楚从那夜之后谢墨就不会缠着自己,真的在敬书房住了好几天,压根儿没回来。
摄政王第一次感受到孤枕难眠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虽说奚砚在的时候,他俩也只同床共枕过那一次,那次自己还没有意识,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和奚砚躺在一张床上的。
但……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由奢入俭难,谢墨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实在按捺不住了,终于在奚砚住宫里的第六天带着成蹊进了宫。
敬书房里却只有小皇帝一个人的身影。
谢煜看见他来还挺诧异:“七皇叔?你怎么来了?”
谢墨也没跟他虚与委蛇,行了个礼便开门见山:“臣来寻奚大人。”
“老师不在宫中。”谢煜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唇角勾了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乔松轩回来了,老师去找他吃酒了。”
“噌——”
那点儿疑惑瞬间变成愤懑,直直冲上了谢墨的脑门儿。
乔松轩。谢墨攥紧了指骨。
如果说奚砚有心上人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整个上京城,他最怀疑的就是乔松轩。
【作者有话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邶风·击鼓》
是谁彻底炸了醋缸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