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所居的村落,叫苗条垅。但是因为地形的原因,加上姓氏的大小和集中,陈俊所居的寨子,人们多称之为陈家堡。在陈俊所居的寨子的下方,还有一个陈姓相对集中的村寨,叫做陈家院子。两个寨子的距离,就像一步台阶一样,所以,在乡人的嘴里,陈家堡又被称作上院子,陈家院子则称作下院子。
在过去的某段时间,有一句话是这样描绘乡村生活的:“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防盗基本靠狗”。估计,生活在城市的人是很难想象,架在山野之中的电线杆,在穿过某个村寨以后,可能只有一两户人家能够把电线引到了自己家里。等到了晚上七八点钟,若是能够将五瓦的电灯泡点成火柴头的光芒,周围的邻居都会像看稀奇一样涌来——“这个东西好,照得亮堂堂的,还没得烟子”。然后到了九十点钟,等电灯泡自动熄灭以后,又才纷纷散去。
那个时节,夜晚的照明主要靠着松节油和偶尔才拿出来用上一两回的煤油灯。这些灯的烟雾,自然也就是非常大的,晚上使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第二天人们醒来的时候,满鼻孔里都是黑黑地鼻屎,即便是新修的房子,也用不上多长时间,整个木质的墙壁,都会熏上一层黑黑的墨迹。这样的情况下,于是,选择一家院坝稍微宽敞、主人家又相对大度、能扯上几句寡白的人家,搬上几张椅子,摆几句龙门阵,便就是乡人夜生活最好的调剂。
陈家堡的陈姓,以陈俊曾祖父这一支为长房,前面也说了,本来陈俊曾祖父这一房并不是大房,但因为曾祖父的异军突起,加上传承下来的勤劳,在曾祖父和爷爷的手里,用积攒的钱粮盘下了周边的良田,也使得在过去,曾祖父和爷爷他们在村落里说话也就有着一定的重量,包括在下院子的陈姓中间。
在下院子里,有水井,有榨房。上下两个院子的取水,周围村落的榨油,都是在下院子进行。再加上年代的缘故,有一段时间里,抛头露面的都是在下院子中间产生的,很多话题就在两个院子中展开了。后来,到了八十年代末期,相互交谈的内容便多是那个院子的谱系更为纯正。
也得益于曾祖父他们拥有的见识,从曾祖父开始,到陈俊的这一辈,长辈们素来很重视儿女们的读书识字,相对于两个院子的同姓,陈俊的父辈和同辈,都是会写毛笔字的一代。加上陈俊父亲母亲手上起的新居,与寨子里的房子适当的拉开了些距离,屋前屋后包括院坝都搞得亮堂堂的,两个院子里稍有头脸的人选择聊天,地点经常是在陈俊家的院子里。
不过,每当下院子的陈姓挑起头说起谱系字辈的事情时,陈俊的族人总会把下院子里拿出来的辈分谱系当做笑料,因为下院子的辈分谱系才十二个字,与陈俊这一支拥有的三十个字的辈分谱系比较起来,实在是简略太多。而且,两张谱系拿出来以后,下院子的十个字辈只有一两个字辈被包含在陈家堡的三十个字辈里,再加上以往下院子的水井在破四旧阶段整修的时候,下院子里还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将几块陈姓的墓碑作为条石用在水井铺面,所以,每当陈俊在听到两个院子争论谁的谱术更为正宗的时候,下院子的代表就会在上院子嘲笑的没文化中落荒而逃。
那些被当做条石用在水井的墓碑现在还在,但因为时间的流逝,除了墓碑中间的字迹的刻印还清晰可见以外,两边涉及的后代的名字已模糊不清。
小的时候,陈俊陪着母亲到水井洗衣服的时候,还常问过母亲那些石碑上的名字是怎么回事,母亲把问题转交给了爷爷,但爷爷听了之后也默然无语。
倒是父亲后来和陈俊说,他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在年关时给先人送亮,那时候爷爷还会指着墓碑上的碑文给父亲讲些有关自家这一支的故事。或许,在父亲小的时候,某些墓碑,还立在自家祖宗坟茔的前面,但在后来,可能有的连痕迹也找不到了。
现在网上有一个段子,与历史文化有关。说是兔子、鹰酱、南棒闲聊文化,扯到了历史,鹰酱它们信誓旦旦地告诉兔子,自家的历史文化怎么怎么,然后又说各种书籍上的记载表明,种花家的乘法口诀是从阿拉伯传过来的,兔子撇了撇嘴,对鹰酱和南棒讲,咱们家前几天不小心挖出了点东西,上面不光是有乘法口诀,而且还有分数计算。后来人们就说,对于历史,光靠文字记载是很片面的,还得有实物作为佐证。于是,鹰酱便警告南棒,你不要动不动就拿这个拿那个来申遗,还秦始皇是韩国人呢,那个韩国的韩,是你的韩吗?
回想起来,段子虽然是段子,其实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时为什么上院子的有底气嘲笑下院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