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屋坎下带来的,还有无常。
无常之名最初来自佛教的一种概念,因为慨叹“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那些专司勾魂夺魄的鬼神就被称之为无常,是来接阳间死去之人的阴差。
随着道家的干涉以及儒家仁义礼智信的观念,愈来愈丰富的地府冥界神话体系里,无常还有了黑白之分。
黑无常名为范无咎(或称无赦),属阴。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对女性吸其阴魂,对男性散其阳魄。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属阳。时常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对男性吸其阳魂,对女性散其阴魄。
在大家所熟悉的鬼神故事里,黑白无常的形象都是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也常为阎罗王、城隍、东岳大帝等冥界神明的部将。
伴着世人对人生的感悟,万事都有正反两面,有生就有死,而随着地府冥界神话体系的丰富和事死如事生之说,地府阴间既然有无常的存在,那人界阳间定然也有无常的身影,阴无常游走地府,是真正的鬼魂,阳无常游历人间,是生魂,能穿梭阴阳两界,而阳无常的主要任务,就是串起逝者最后一丝真灵与阴无常的媒介。
按照人们通俗的说法,人在临终的时候,旁边会有很多亲戚朋友守着,这些活人阳气非常重,加上之还可能喂养有猫狗等通灵之物,或者藏有供奉的书籍、画像、塑像等,负责接引或缉拿亡魂的各路差办如果贸然行事,有可能就会被阳气所伤。
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差,办不好,肯定会有责罚。这时候,就只能是阳无常出面了,因为阳无常是活人,只是魂魄离体而已,他不怕活人的阳气。
这时候,无常鬼会把绳子交给阳无常,让他套走命终之人的魂魄,只要被绳子套上,这会跟着走了,借助阳无常的生魂,住蹙不安的各路差办便顺利完成了上级交办的任务。
《阅微草堂笔记》里记录的一件事情。说武清王庆垞的媳妇曹氏手底下的一个下人就是“阳无常”。某天,有个老太太就问这个“阳无常”,阴曹地府最不缺的就是鬼,干嘛非得用你呢?这人就说了,那些临死但还没死的人,边上肯定家人守着等着他咽气,这些守着的人里有的是贵人,有的是君子,有的是军人,有的是猛士,这些人的阳气都重,一般的鬼差不敢近前。但是我们不怕这些,鬼差勾魂的时候带着我们,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随后,纪晓岚总结说,冥府在阳间安排一些活人做“冥差”为的就是他们的“生魂”可以靠近将死的人,不怕将死者身边诸多眷属所发出的阳气,待“阳无常”将死者魂魄领出家门后,再由真正的无常将之押往冥府。这样看来,或许,某些时候,阳间的无常,应该只算是冥界系统中的临时工。
陈俊想起了与外公在山间游历时碰见的一桩事。陈俊和外公出门采草药,路上看见一个人躺在田间,等走近一看那人正呼呼大睡。
这个人陈俊也认得,姓廖,平素邋邋遢遢的但有时又利落的不得了,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有时候又有些神神道道地,独自住在曾家湾的山脚,小时候陈俊单独见到他的时候还有点害怕,因为乡里人都说他是“阳屋场”,会“取人”,那个时候,陈俊一直以为老百姓口中讲的“无常”是“屋场,”现在想来,应该是“阳无常”。
陈俊和外公看了一眼,正准备离开,廖某却醒了。外公便停下来和他聊了几句。廖某说,先前自己正在田里锄地准备种苞谷,但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迷糊过去睡过去了。他说他刚才走到了核桃坝某某家院坝,准备喊某某出门,哪知道从某某屋灶屋边蹦出一条黑狗,这狗凶神恶煞的,朝着他作势欲扑,一下把他吓醒了。
刚巧外公和陈俊去仙人洞,正好要走核桃坝经过。
告别廖某后,路上,陈俊问外公廖某怎么会到田垅上睡着了。
外公说,估计廖某是取某某去了,而且按照廖某的说法应当是没成功。
等外公和陈俊快走到廖某说的那家人家。那户人家的灶屋外栓了一只黑狗,有人从屋里进进出出,听其言语,说是正准备去哪儿哪儿赶信,但某某又好了。
外公说,廖某讲他来过这里,虽然是被狗吓跑的,但估计某某应该没多长时间了。
或许是映证了某些关于廖某的说法,不到一个星期,廖某所说的那家人家确实有老人故去,停棺期间,其豢养的黑狗一直蜷缩在棺下长明灯旁,不食不喝,待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