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沉寂,三人突然相视一笑,笑得无边无际。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也已年过半百,成了围着家长里短转悠的俗人。
陆羽捧茶,茶汤微热,苏牧君如意各一饮一坛,酒意微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江湖从未老去,老去的只是那个盛满侠客梦的少年。
金陵城中,月关凄寒。
一家黑色马车停在粥铺前,搬下两箱金银。
有一白衣女子在柜台前喝酒酿醪糟,身前桌面盛放两枚从天下楼买来的糖果子。
来人进门,女子不为所动,啃下一口带馅的果子,蜜糖桂花馅。
第二次来,依然熟悉,藏在黑色斗篷下的女子握拳喊到,“我家主人已将一万两如数送来。”
白衣女子未搭理她,搅动勺子,抿下一口酒酿醪糟。
明月楼的地界,女子不敢造次,只能低头望着脚下一圈珍珠,挨个数着。
拄拐的少年从后堂走出,如履平地。
少年带着笑,撑开木箱,点足钱数,“既然钱已送到,这趟差事明月楼应下了。”
女子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转身步出粥铺。
少年化作一道月光,将两箱银钱搬去后院,折回屋中,在白衣女子对面坐下。
“四姐,该动身了。”
白衣女子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啃着糖果子。
少年也不催促,回后院捧出一碗绿豆粥,一碟咸菜,在四姐对面坐定。
吃人之前,得先填饱肚子。
那架黑色马车离了粥铺,又绕上几圈,赶去城外。
城南出城十里,有座破庙。
本是供奉城隍的庙宇,被一群花子占据,搞得乌烟瘴气,再无人去供奉。
庙门前有棵古柏,百年有余,前年被雷劈中,主干烧灼,漆黑成一团,再无新芽长出。
马车停在庙前,女子勒紧缰绳,学一声黄鹂鸟叫。
庙中一声百灵鸟叫声回应。一道黑影从庙中翻出,落在无墙无院的庙前空地。
空地杂草丛生,有蛇虫筑巢。
女子朝车内低声说道:“人来了。”
马车中撸猫的妇人捏出一块碎肉喂入猫嘴,“想请几位去一趟苏州。”
黑影在笑,黑暗中只见一嘴白牙,“我们五人,一人一千两。”
妇人点头默许。
藏在斗篷下的女子扯下绣花鞋上五颗珍珠,“未带现银,这五颗南海珠子可做帛金?”
五颗珍珠投去院中,黑影接过,用手掂量一番,珍珠品相上成,远超千两。
拿钱好办差,黑影揣好珍珠,躬身一拜,“不知要我等作何事?”
女子疼惜一眼绣花鞋,少了五颗珍珠,着实丑了许多,“去天下楼杀几个人。”
黑影再一拜,吹出一声百灵鸟叫,庙中飞出四道黑影。
阴云遮月,等云雾散去,那五人已不见踪迹。
苏州城西破巷。
穷苦人家睡得早,整片巷子都无人声。几道黑影窜入巷中,在老槐树下定住身形。
潘如许的院子,东院还燃着油灯,熬煮豆汁的香味飘在巷子。
“庄主有令,不留活口。”
一道黑影撤入老槐树上,以作后防,东西南北,各去一道黑影。
西院的芦花鸡挤在一团,听见响动叫出声来,被一道掌风打成肉泥。
一杆长枪从屋中刺出,紧接着一杆短枪刺向北方,林秋晚破窗而出,化出火枪,扣动机括,一团火珠子直飞南面正门。
东院那道黑影落在豆腐坊,灶膛前持灯抄写经文的潘如许被柴火烧燃之声断绝五感,并未听见有人落在身后。
黑影摸出吹箭,箭头淬过毒,一点擦伤也能顷刻要命。
黑影吸气,猛吹一口,箭头刺向潘如许。
潘如许歪头躲过箭头。一团墨珠从笔尖甩出,夜色昏暗,那团墨珠被完好掩藏,点入黑影心窝。
黑影应声倒地。墨砚金贵,得爱惜一些。潘如许转动笔头,那团墨珠折回,落在笔尖,顺手写下几行经文,超度笔下亡魂。
林秋晚身上有伤,梨白棠雪收回手中,一攻一防,勉强护住自身。
老槐树中蛰伏的黑影拉弓射出一箭,箭尖荧绿。
一块墨砚从豆腐坊甩出,泼墨成河,潘如许持笔落在院中,笔尖染墨,朝老槐树甩出一团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