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间的大病房，郝平的床位在最里靠窗位置，光线很好，粉色的满天星摆放在枕头边，把白色的床单都衬出了浪漫的色彩。

郝平靠坐在床头，低垂着头。

床边坐着个人，背对着床和门的方向，抬头看着亮堂的窗外。

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直到郝母开口，“小平，顾老师来看你了。”

郝平没什么反应，倒是床边的人嗖的回头，目光准确的停留在千棠身上，然后扫见她旁边的金发老外，眉头就微微皱了一下。

“谭彬！”千棠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挑起眉，“一点五十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滚回去上课。”

郝平的肩膀轻微颤了一下。

谭彬站起转身，眼神还在盯着那老外，“我和你一块儿走。”

“走什么走，我下午又没课。”千棠视线则一直盯着郝平，心道刚才那个反应不是她眼花吧。

“那我请假。”谭彬捂住肚子，十分无赖地说道：“我肠胃炎犯了，来医院看病。”

千棠此刻没功夫搭理他，指着门道：“赶紧回学校，或者看你的病去，别碍事。”

谭彬本来也没打算待多久，可受不了千棠这么赶人，凭什么那个非亲非故的老外可以来，他却要走。

醋意和倔气同时上头，他往床上一坐，“我来看我兄弟，有什么不可以。”

千棠刚要说话，身后的Gavin将手撘她肩上，笑着说了句什么，千棠看看谭彬，又看看郝平，居然同意了，“留下来也行，郝平最近落下的课程就由你帮忙补。”

郝平身子又颤了一下，十个手指紧紧交织在一起，头也埋得更低了。

有戏！

千棠眸光闪了闪，心里略喜，最怕的就是患者无动于衷，有反应说明内心在意，找到突破口了。

谭彬则死死盯着老外放在千棠肩上那只手，妈的！洋鬼子把你脏手拿开！

Gavin也看着他，不同于对方醋意大发的愤怒，他笑得有些狡黠，在对上谭彬眼神时，才缓缓移开手，睿智深邃的绿眸中有着看穿一切的笑意。

谭彬忽然有些心虚，赶紧扭开头，随即想自己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人本来就不该随便碰顾老师，于是又理直气壮地看回去，眼里暗含警告：不准再碰她！

千棠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她已经上前和谭彬说起话。郝母拿出几根香蕉挨个递过来，千棠和谭彬都没要，Gavin笑着接受了，用发音奇怪的中文说了声“谢谢”。

和在楼下问话的方式不一样，这一次Gavin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病房其他人则偷偷打量着他，猜测这气质儒雅的外国人是来做什么的。

只有谭彬注意到，千棠在和郝平说话的过程中，不停地和老外“眉来眼去”，看得他心里窝火，恨不得变成一道墙挡两人中间。

但他并不蠢，很快就看出些端倪。

当老外眨眼时，千棠会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对话，当他手指摸唇，千棠就会很巧妙地把话题引到别处，一旦他握紧拳，千棠就会提及比较忌讳的话题，比如“自杀没死成，后悔吗？”

哪怕不清楚两人在做什么，谭彬也猜出是为了郝平，哪怕心里不舒服，也忍耐着没有搞破坏。

“伤口哪怕缝合了，以后也会留下疤。”

千棠说话时，声音一直很轻很低，除了身边几人，隔壁床的人都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不过你是男孩子，身上有几条疤没什么，因为这是新生的证明。”

郝平却忽然摇头，越摇越快，嗓子里声音哽咽，“不，没有新生，这是无能的证明，我连死都死不了！”

他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郝母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郝平。”千棠朝他脑袋伸手，瞥见其有些油腻的发丝，嘴角扯了扯，临时换成拍背，等他哭的差不多，说道：“你抬起头，仔细看着我，来，看着我……很好，你看清楚我衣服是什么颜色没有？现在，闭上眼睛。”

郝平睫毛还沾着眼泪，依言闭上眼睛。

千棠道：“好，现在你告诉我，我的项链吊坠是什么形状？”

“啊！项链？”郝平睁开眼睛，“不是问衣服颜色吗？”

千棠笑了，伸手抚过颈边的海星吊坠，“你看，明明让你看着我，可你却只看到衣服，为什么？”

郝平喉咙动了动，“是你让我看的。”